张鑫在六月的第二个星期三请假了，在上午被问话之后，蒋淑芬不放心他，就让他在家里休息。
吃完午饭后，张鑫提着垃圾桶往村尾西边的垃圾场走去，张鑫的父亲张建国今天心情好，下雨天不好开拖拉机去山边铲石子儿，就去县城里的菜场买了好些鱼虾，这一桶的垃圾都是荤腥臭味。
垃圾场是村里用砖石堆砌出来的一小块地方，后边就是臭水沟，因为是坑坑洼洼的水坑泥路，张鑫撑着伞不方便往里头走。垃圾场的围墙角落边上也堆放了好些垃圾，有些是用塑料袋装起来的，有些则是直接倒在了外头，他往四周看了看，纠结了一会儿，就也跟着把垃圾倒在墙角。
张鑫才将垃圾桶提上，就从旁边窜出来个穿着雨披的男人，是住在垃圾场附近的徐大山，“怪不得这儿天天有人往外头倒垃圾，原来都是你这个小鬼头。”徐大山见是个小孩，一脚踹在他的身上。
张鑫用手撑了下，将歪到一边的身体重心又掌握了回来，他抬头看着徐大山，喏喏地解释说，“我是第一次这样倒，这些都不是我倒的……”
不等他解释完，徐大山一掌拍在他的头上，“小兔崽子，说是你就是你，哪来的那么多废话，快把这些垃圾都捡起来。这味隔着老远都熏到我家了，下次再让我逮到，看我不打死你。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。”
张鑫有点害怕，这种害怕是外乡人对本地人特有的恐惧，好像只要是本地人，他们的说话声都会比外地的更大声、更狰狞。张鑫不想惹麻烦，也不想给父母惹麻烦，默不吭声地用手抓着地上的垃圾往塑料桶里塞，只要是没有垃圾袋包装的垃圾，都被他又装了回去。
手指抓过鱼的内脏、虾壳、烂叶子，还有那一滩像蛋液一样依附在上面的浓痰，混合着剩菜的油渍，一股粘稠的恶心像无数只蚂蚁从指尖、掌心、鼻间爬过，瞬间覆满了他的全身。
一阵又一阵从胃里涌出来的酸液在不停的往上拱，压着这股强烈的恶心，尽量不去看，大把大把往垃圾桶塞，塞完后，又将它们倒在了围墙里头。
见他乖乖照做了，徐大山才骂骂咧咧地回去。
张鑫用胳膊肘夹着伞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真想用这双手糊在徐大山的脸上。但只能想想罢了。
在他提着垃圾桶准备往回走的时候，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，“大山！”
徐大山加快回家的脚步，“徐总怎么来了啊，里边坐坐去。”
张鑫把掩住视线的雨伞往上抬了抬，见是徐达，下意识地往弄堂角落里躲去。
“干什么呢？欺负小孩子啊。”徐达的声音很爽朗，好像并没有因为郭美英的死受到影响。
“嘿，又不是你姘头的孩子，你搅和个什么劲。”半是玩笑，半是讥讽，可能是想到了郭美英已经死了，又立马打住了话头，补了一句，“开玩笑啊，别往心里去。你找我有什么事情？”
“对了，郭美英这事，警察没有找你吗，我听说……”
张鑫没有再听下去，打算从另一个方向离开，目光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，裹在黑色的雨衣里，几乎快要与墙角的阴暗融在一堆。
他顿了顿，握紧了伞柄，向那团黑影走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