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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过了,不讲。你的东西在包袱里。时日无多,君且保重,后会有期吧。
道人如木窗的剪影,一闪即去,金牧师摘了从不离身的手套,以双手捂面,映着微光,显露出来一截整齐的断指。如短小肥胖的肉虫,布满深褐的褶皱,蠕动喘息,渴求着细嫩的败叶。这是断指同盟会的标志。金牧师在俄国时,立过血誓,“有渝此约,即雷火落于汝之头上,焚烧汝之身体”。如今,云层波动,遮蔽诸天,一场雷火即将降临。
或许那艘去往远东的大船只存在于虚构的日记里,没有六位兄弟姐妹,也没有他人的精心抚育。或许金牧师一生孤命,遭人贩卖,在长久的恫吓与惊惧之中,徒步跨过图们江,抵达乌苏里江流域,他未曾读过神学院,而是东清铁路的第一代施工者,在安奉线与东沿海州的交界处,还埋下过自己掉落的牙齿,以作为微弱的纪念与祈求。三年之前,经由洪神父引介,他在圣尼古莱教堂与安先生相识,被其精纯勇猛触动,加入了同盟会,开始筹划行动。每次密谋时,安先生仿若一根孤独的藤,柔韧锋利,灰暗而不可侵犯,悬在高处,逼视着良心,催促着正义,所有人像在战栗中等待着鞭打,将其所言视为唯一的要务,仆人与新神在此团聚。去年亥月,他跟随安先生潜入车站,共同完成了那次辉煌的刺杀,枪里那八枚刻着十字的子弹即他所盗得。当日,金牧师乔装加入仪仗队,本来准备射杀另一位要员,辗转追击,终得时机,扣动扳机之前,传来了一声清澈的鼓击,似沉着的步履,深山里的召唤,万物倏然静立瞩目。金牧师愣住片刻,随后失去平衡,跌倒在地,匆忙开枪,子弹打在那人的裤袋上。只一转眼,对方便不见了踪影。
金牧师于凌乱奔走的人群间爬行,目睹安先生念着口号被带走,面上毫无惧色。金牧师如被抽去了筋骨,只将手臂撑在地上,一点一点艰苦前进。喊声惊天,卫兵循着枪响摸寻过来。人潮来去,危难之时,金牧师忽生一计,用小刀割破了仪仗队那面大鼓的鼓皮,团身没入其中,将自己倒扣在里面。金牧师持枪以待,如一张拉满的石弓,攥紧了局促的黑暗。鼓……